解魅的世界

韋伯在海德堡之墓

1920年5月，麥斯．韋伯(Max Weber)埋首書案，修改宗教社會學的書稿，正值是西班牙流感肆虐歐洲。這場約一百年前的瘟疫，令社會科學的奠基人物也身受其害。6月初，他患上流感，引致肺炎，大學講課也被迫取消。6月14日，短短兩星期，韋伯便因為肺炎在慕尼黑(München)病逝。這位德國社會學家、哲學家對現代社會的診斷，放在現今的脈絡，依然沒有失效。兩年前的聖誕前夕，我到波鴻大學(Ruhr Universität Bochum)聽兩天的學術會議。會議後與朋友告別，再乘德鐵南下，到海德堡(Heidelberg)去探望另一位朋友。在海德堡附近的墓園，便是韋伯與妻子瑪麗安．韋伯(Marianne Weber)的長眠之地。隔天早上，我獨自去墓前憑弔，想起他的一篇演講詞─《學術作為志業》(Wissenschaft als Beruf)。這是他在1917年11月7日在慕尼黑一間書店的演講詞，後來結集出版。演講內容可說是他對現代社會的判斷，解魅(Entzauberung)一詞的翻譯，正是出自這篇講稿。

韋伯在1864年4月21日在圖靈根(Thüringen)的首府艾福特(Erfurt)出生。兩歲時，曾患上腦膜炎，幾乎斷送了性命。韋伯年青時，已經流露對哲學興趣，受康德、叔本華、斯賓諾莎、歌德等著作的影響。他在大學入學試(Abitur)後，在海德堡、哥廷根、史特拉斯堡和柏林學習法學、歷史、哲學、經濟學、神學等。1889年，他在當時的柏林大學法學經濟學博士畢業。畢業後，在大學擔任講師與研究員。在柏林夏蘭登堡(Charlottenburg)仍然保留了他當年的住所。一次大戰結束，他甚至參與了威瑪共和國的憲法草擬。韋伯涉獵不同的學科，再融會貫通，用今天的術語，即所謂的跨學科研究。《學術作為志業》這篇演講，可說是他自我承諾，學術即是生命，為學術而活。演講即是講述他的宏願，同時也是自我批判。

「Wissenschaft」一字，一般中文都會翻譯成「科學」，很易令人誤會指的只是自然科學。不過，在德文語境意思卻闊很多。一切有系統的學科都可稱為科學。例如：語言科學（Sprachwissenschaft)、文化科學(Kulturwissenschaft)、法律科學(Rechtswissenschaft)等。「Beruf」一字，一般指的是職業。不過，這個字有其神學背景，指的是受到上帝感召，按照上帝之道行事。因此，翻譯成「學術作為志業」較能把握韋伯的意思。

在整篇演講中，韋伯批判自資本主義興起以來，崇尚工具理性的社會。啟蒙運動不過就是理性化(Rationalisierung)的過程；所謂現代社會，不外乎就是受工貝理性宰制，通過計算來控制所有事情，甚至對人倫世界。韋伯稱這種型態的社會為官僚化社會，目的是將所有工序嚴格細分，沒有彈性。現代人卻沒有辦法逃離這種機制，因為這意味著失業，挨餓，結果被迫參與其中。韋伯甚至認為，工具理性思維的結果是人喪失自由與生命意義。他雖然稱現代人做「志業人」(Berufmensch)。不過，諷刺地，現代人擁有的只是「職業」，僅為生計而工作，而不是「志業」。

然而，為甚麼韋伯對現代社會的態度如此負面？韋伯斷言，在現代社會中，自由固然是最重要的價值，可是自由卻不能取代傳統社會中，互動關懷的基本人倫價值。這正是現代社會欠缺，而前現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