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德與康德式

I. Kant

我們有沒有可能比作者，更加理解他本身的想法？這個問題聽來相當傲慢，作者當然是自己作品的最好詮釋者。這樣問，顯然是對作者的不尊重。可是，哲學討論不是尊重與否的問題，而是理論是否合理，有沒有理由。

我在另一篇文章《康德、種族主義者？》提到，哲學家受時代限制，無可避免會犯上一些根本的錯誤。歷史上幾乎每個哲學家都曾犯過一些最基本的錯誤，但是這不阻礙他成為偉大的哲學家。我們可以利用他的哲學資源，修正甚至反對他的想法。康德自己本身已經意識到這個問題。他批評柏拉圖時說，我們其實可以比柏拉圖，更理解柏拉圖的想法：

德文：

Ich merke nur an, daß es gar nichts Ungewöhnliches sei, sowohl im gemeinen Gespräche, als in Schriften, durch die Vergleichung der Gedanken, welche ein Verfasser über seinen Gegenstand äußert, ihn so gar besser zu verstehen, als er sich selbst verstand… (A314/B370)

英文：

I note only that when we compare the thoughts that an author expresses about a subject, in ordinary speech as well as in writings, it is not at all unusual to find that we understand him even better than he understood himself…(A314/B370)

我第一次讀到這段文字，覺得相當有趣。大二學年的暑假，在香港實踐哲學學會一個《康德純粹理性批判》的讀書組，(讀書組完後，會一起去吃潮州打冷。) 老師盧傑雄特別提到「康德」與「康德學者」(Kant scholars)區分，後者大概是指研究康德的哲學系統，提供一個合理的解釋，目的是為康德哲學辯護。

我一直覺得這個區分相當有趣。有次與哲學系大師兄Roger討論，他提到「Kant」與「Kantian」的分別。這個區分，我後來看書，得知實際是源於Allen W. Wood的兩本書名 — 《Kant’s Ethical Thought》與《Kantian Ethics》。前者是統系地重構「康德的」倫理學，目標是康德本已如何去解釋自己道德觀，哲學史的味道較濃；後者叫「康德式」倫理學，採取的進路則很不同；雖然都會顧及文本的證據，但是關鍵的是評價康德的倫理學，甚至批評、發揮與修正當中的想法。例如康德對性、婚姻、女性等的看法，在現代的處境，仍然有沒有意義等等。康德的倫理學要怎麼才能夠一致，而非一字一句跟隨康德，而是做理論的推進。康德式倫理學雖然與康德有關，但不一定要同意康德原來的觀點。